莫爹是莫应丰的父亲,今年84岁,住益阳桃江株木潭乡。
莫爹只莫应丰一个崽,莫应丰逝世快7年了,晚年丧子的莫爹仍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。 1995年11月9日,莫应丰遗孀欧阳慧龄女士抵益阳,邀我一同去乡下看莫爹。她这次来,是专程给老人送钱的,中国作协的张锲到长沙开会,代表中国作协送给莫爹一千块钱,请慧龄交给莫爹。
株木潭虽属桃江县,但离益阳城很近,只12公里。我们到时,他不在家,灶屋的门用一个铁搭子搭着,没有锁。邻居说他刚出门,到塅里耍去了。莫爹的家是一栋极为简单的农舍,一正一偏两间房,墙是泥筑的,木格子窗棂上蒙着一层透明塑料。我们启开灶屋的铁搭子进了屋。灶屋很宽敞,傍西窗有一烧柴的大灶,冷火悄烟,看得出是好久不用的。另有一铁皮藕煤炉子,墙角堆着煤,贴墙有一乡间大碗橱,并排着4只木桶,桶上写着工整漂亮的毛笔字:莫良哉。慧玲说:“桶上的名字是莫爹自己写的。”莫爹的睡房也宽敞,仅放了一张旧架子床,两门食柜和一张破书桌,书桌上搁着两个镜框,里面嵌着莫应丰和他母亲的遗像,桌上放着2本古龙的书和一架老花眼镜。从灶屋到睡房,一切都显得干净清爽整洁,除了维持基本生活的家具器物,无一样多余之物。从这间屋子可以看出主人生活虽清贫,但身体与精神状态都很好,一个独居的年迈老倌子能把家收拾得这么整洁的,极为少见。
灶屋的中间有一口大水缸,傍水缸放有一木制洗脸架,看见这洗脸架,使我想起10年前的一件往事。1985年初,省文联、湖南日报、文艺出版社一行人应安化文联邀请,前往参加安化文联成立大会。返回长沙时,车子经桃江,莫应丰让车子拐道2公里进株木潭乡看父母。我们一行人在莫家稍作停留。当时,莫应丰指着这个洗脸架对我们说:“这是我前几年在家写东西时自己动手做的,你们看技术怎样?没用一口钉子呢!全是用榫结构。今后我死了,这洗脸架真是一件文物呢!”莫应丰这一句戏言,仅仅3年便成为了事实。10年过去了,这洗脸架已经显得很旧了。但仍很结实。搁脸盆的两层架子均用细木拼成五角形图案,做工十分精细,只是一般手艺的乡里木匠,还真做不出来。如今,这做洗脸架的业余木匠已永辞人世,但他的“作品”仍留在人间,那上面搁着一搪瓷脸盆,晾着莫爹的洗脸毛巾。
当我们把莫爹的土屋参观一通之后,只见莫爹拄着拐杖从塅里上坡来了。慧龄赶紧出门扶了他接进屋来,把带来的各样东西一一交给他。莫爹喜仰哒,眼睛笑得眯成一线缝,露出一口整齐的牙。84岁的老人仍拥有这么好的牙,真叫人羡慕。没想到莫爹年事已高,身子骨依然这么硬朗,矮墩墩的个子,粗硕结实,伸出一双手来,犹如一柄厚蒲扇,尤其是一对耳朵其厚度长度是常人的两倍。据我观察,凡大耳者:必寿星也。我看莫爹至少有百岁的寿。
现在,莫爹一个人生活在这栋简朴的农舍里,自己挑水做饭,自己做藕煤,自己洗衣服,晚上到邻居家看电视。我看见灶屋里有一电灯,一扯开关不亮,莫爹说他没用电,虽说每月电费不高,但摊派的用电维修费很高,他开支不起,干脆不用电,自备了干电池,他说他有一手电筒就够了。慧龄家里有一黑白电视机长期闲置,问莫爹要不,莫爹一直不肯要,勤俭的莫爹仍生活在50年代初无电的时代。
莫应丰逝世之后,由省文联每月付莫爹50元生活费,欧阳慧龄再从工资中拿出50元,由她按月给莫爹寄100元。逢年过节,慧龄另给老人寄一笔钱。莫应丰逝世快7年了,当年的100元钱已越来越不够莫爹的基本生活费了,正在这个时候,从1994年起,莫爹每年收到中国作协赠送的一千元。这一千元对于有钱人也许只是一餐饭钱,但对于莫爹来说真是雪里送炭。我们告别的时候,莫爹对我说他有一个心愿,希望我能代笔,代他谢谢中国作协的同志。他说:“劳烦这些同志,还记挂我这老倌子。”莫爹说这话的时候,一脸的笑。
1995年于益阳,原载《益阳日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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