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应丰
(记录稿,未经本人审阅)
ー九八六年九月ニ十六日下午,著名作家莫应丰应益阳地区公路总段办公室肖主任(莫应丰的老同学)的邀请,巡視益旧地区公路,了解养路工人的情況,体验养路工人的生活,从安化回到家乡桃江,下榻在桃江县第二招待所,会见了我县文艺界的一些朋友,漫谈了文学创作。
一直以来我有只眼晴望着桃江,希望家乡出几个文艺人オ。从全省来看,有几个县的来势不错,如武冈县就比较活跃,达到发表水平的作者还蛮多;再者是长沙,长沙那个地方消息灵通。但武冈县给我的印象很深。从层次来讲还是长沙。
这几年我总希望家乡能冒出几个尖子,冒出一个尖子能够带出一大片。桃江有好的条件,宣传部的副部长胡则丘同志带头写作,他还要当部长,很不错。
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:
早几年我在这里讲过,那时候的情况不同。观念在变化。
目前,从文学艺术事业来看,不了解情况的以为不好。这次我到安化,安化有个副段长说当前小说尽武打,不好。那不能代表文学形势。有些书刊发到新华书店的征订单,收回去时征订指数是零。最重要的原因,前几年通俗文学印得太多,有的书店仓库积压,卖不出去。有的出版社不讲出书的质量;加上有的书店搞业务的不懂行,不会订书,有些好书没有订到。这也是造成刊物发行量下降的一个原因。《人民文学》有的邮电局书刊门市部都没有零售。这当然是个很复杂的社会现象。但也有可喜的现象,如《散文》杂志今年发行增加两万多份,《诗刊》以及四川的《星星》也在增加。这证明要求高级读物的人越来越多。
文学确实在大发展。基本上经历了三个阶段:
第一个阶段,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,突破了禁区,反映人民群众的呼声的作品多,冒出了一批新人。近年来的中青年作家大都是这个时期冒出来的。我把它称之为人民代言的文学阶段。这个时期唯一的特征是冲破禁区。即敢于捅漏子。有的青年就专门捅漏子,文学不是专门搞这个的。文学不能当作政治。邓小平同志讲了,文学艺术要为人民服务,为社会主义服务。这完全是应该的。我去年到南斯拉夫访问,他们对我们的“两为”方针感到不可理解,他们认为文学应是独立的。他们过于敏感,怕由于提出“两为”方针把文学的美学价值取消了。我同他们作了解释。
邓小平同志提出这个“两为”方针以后,文学出现了一些新情况。有些人却搞拿来主义,搞外来的,不考虑中国读者的文化基础,不了解中国的老百姓,专门搞一些外来的。那股潮流不长久。
近两年整个文坛发生了巨大变化,在文学形式上出现了新的情况。当前冒出了一种“纪实文学”,当然不是我们的创造,外国早就有了。现在还出现了“纪实小说”,北京有个张欣欣,他采访了一百个普通老百姓,提个录音机,把录音整理一下就是小说,书差不多出来了。长沙的《新创作》改成了《纪实文学选刊》。读者们与其说读那种虚假的文学,不如读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。外国人很爱读纪实文学,什么总统的軼闻等。纪实文学常常表现出作者的深沉与老练。
另外出现了多种多样的文学流派。不外乎是这些:写风土民情;有的挖掘内心世界,也有的照样写社会间题,比如伦理道德的问题。也有的在写民族文化,把民族文化与外来文化相结合。这种搞法在湖南显得很浓烈。
我们湖南搞这些都是些中青年作家,最大的是叶蔚林,他比我大三岁,接下来是孙健忠,有一大批人在这里探索。湖南能搞出新名堂,文学出现多样性是必然的,根据个人的情况去发展,不要强求一致。经过一段苦恼以后,人们又有了新的突破。
目前的状况,我深深感到当前搞文学不容易了,我当时的水平拿到今天来讲,很可能冒不出来了。去年暑假期间,我带着我的两个女儿到家乡看翁妈,路过益阻市,被益阳市的同志留住,我同他们讲了文学的新观念。后来他们带了八篇作品到我那里,我觉得起点都很高,其中有一篇我还推荐到了《人民文学》。当然要在《人民文学》发稿是很难的。但益阳的青年人写出的东西充满了オ气。搞文学没有オ气不行,可贵的是才气、灵气,有了这些,就可以写出文学。有了オ气和灵气,他一下子就可以抓住文学的实在。这太重要了。
现在的难度大了,往往一般人都要有自己的独特性。如长沙的何立伟,他的作品有独特的风格一一清淡,讲究含蓄,追求一种鲜明的、淡淡的色彩。《白色鸟》之所以获奖,正是如此。
南斯拉夫有位朋友送我一本英文诗词,我请朋友翻译,他翻了好久,把书退给了我。说翻不下去,不懂。我说,好呀,要翻下去。你不懂说明你没有读懂。如有一首诗叫《红月亮》,每一段都有一句红月亮,月亮怎么是红的呢?所以翻不懂。
现在认识文学不能单纯靠逻辑思维,而且靠情绪和感觉。《红月亮》能给你什么?给你一种丰富的想象,全新的想象。这里带出一个问题,如何认识文学功能的问题。
如何认识文学的功能呢?以前我们讲教育作用,教育功能。读书时老师讲作文先要讲中心思想,主题思想。现在讲文学的主题思想以不明确为好。如绘画,古典油画,画得相当不错,画出的绸子和衣服有触摸感。后来毕加索的变形画有了创新。我到欧洲看过一些城堡,每一代的主人都有一幅油画像,一代接一代,好多好多。每个城堡都有,使我感到約油画之及。因此在欧洲画油画变得不稀奇,于是有人就不安份了,要把油面分成几个要素,提出了色彩,大量强调色彩,有的还强调线条。所以他们认为以前那样做是呆板的,觉得写实的东西不够味了,要创新。
文学道理同絵画的道理一样。目前中国到了一个同题,读者看不懂,甚至有的编辑也看不懂。这就使得艺术与读者中间产生了距离,于是便寻找共同点,创作求大同存小异的品,有些作品比较地受次迎。另外,有一种人完全不顾读者,完全是一种自我表现。长沙有个女作者,笔名叫残雪,真名叫邓小华。她写的怪,我开始也看不懂,只觉得到处闪着一种智慧的光芒,才气的光芒,她的目的就是不搞清楚,要你去感觉。她是个个体户,丈夫作裁缝,她成天写作,在全国很有影响,她这样干下去,未来可能在文学史上留下一笔。
另外也有一种主张,要维持文学的传统。主张文学还是要能读懂。我的态度是八仙过海,各显神逆。在文学问题上的确不能强求一致,样板戏的教训太沉痛了,那是一种失败的方法。文学艺术应按它本身的規律去发展,只要不对社会有害,不喊反动口号就行。价值上的认识是很难求得一致的。只要不阻碍事业的发展,我主张大家思考。
再讲一点是要学一点知识,学一点文学发展史,学一点哲学,学一点心理学,多接触社会,自己去创造一条道路。所谓的“经验”靠不住。现在的文学越来越讲不清了,但有些可以讲,要美,不美就不是艺术。
关于懂与不懂的问题,我前面谈了。我首先接触的是音乐。有些人说对音乐不懂。音乐本身不能用语言来表达,音乐本身就是语言,而且是世界流通的语言,是世界语。它表现情绪,是情缩的逻辑,情的发展,或兴奋或悲哀。
书法也是如此,有些人非要什么颜体,柳体。中国人有这个毛病,必须要有古意,动不动就是传統,谁敢动一下就是大逆不道。当然要有古意,要有深远的修养,证明了你继承了前人的成果,但更多的要强调发展。
创新要把握分寸,你写小说不懂中国的传统手法,写诗连唐诗都不懂,没有一点功力,也难以教人理解。干什么都要有功力,我在安化看招牌,整条街只有一家“刻字店”写得好,表现出了功力,我说全安化就算那几个字写得好。
我希望家乡多出人才,我曾经给家乡写过几个字 —— “地灵人当杰”。
(胡统安整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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