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《大地情缘》
朴素无华是艺术修养深厚的标志,朴素无华且能“拙”,是艺术的上品。
齐白石习画数十年,广游山水,博取师教,直至两羹如霜,老之将至,仍痛感不得法。其山水入物,虽则笔笔有出处,其神构之精到,不可谓不见功夫,然而想成为ー个大画家,总嫌隔山隔水,可望而不知何以及。五十七岁那年,偶受友人提醒,忽而走上一条去繁就简,返璞归真的道路,乃至童年幼稚的记忆也一呼而醒,于是造就了艺术大师的齐自石。
写文章也是,年轻气盛时,才华横溢,锋芒毕露,尽其所能将文章做得华美光艳,一泄无余。王勃的《滕王阁序》便是一例。不能说《滕王阁序》不好,它能够传之久远,自然是文事场中之一绝。人们喜爱《滕王阁序》,是惊服王勃的オ华。才华这东西是可爱的,它是人类生命力和创造力的结晶。有没有比《滕玉阁序》更值得品味的文章?那便是《岳阳楼记》、《醉翁亭记》、《桃花源记》等等。论华采,后者不如前者,论内涵之深厚,着墨之凝重,运笔之飘逸,前者当不如后者了。后者比前者年长很多,阅历深得多,尝尽了人间甘苦,看遍了世事沉浮,禿了那枝作文的笔,故而其文章不以华美为重,以超然的慨叹取代激情的认真,于是文章脱俗了。
当代青年散文作家中很有一批オ郎オ女;他们的文章以感觉的新奇、行文的诡谲、意识的时代感而见长。读他们的文章,直觉得才华跃然纸上,有咄咄逼人之势。虽然受逼,仍爱不释手。他们是当代的王勃。
王勃会不会自恃年轻而不以欧阳修等为然?
这便是读王曼散文集引出的一段联想。
。 “王曼先生早年投军,认真地干过多年革命。由于读过一些书,又有一个聪明的头脑,命运使他变成了新闻记者。后来命运又安排他倒了霉,然后又东山再起。他这一生,集军人、报人、出版家于一身。时年已近六十,领导着华南一家顶顶有名的出版社,公务极其繁忙,仍不忘写作,走到哪里,写到哪里。
他用的是一被随手捡来的笔,不甚锋利,未曾想雕花饰锦,绝无哗众取宠的意图。只是为了他那近乎天真的爱,那数十年蒙迥不绝的稚拙的爱,他要写作。这跟那种刻意讨取欢心、博得赞许的做法是不同的。
王曼散文的妙处,最好是由读者去品味。我的感觉是,犹如伸手接住友人送来一幅关良的戏剧人物画。初看会误以为是出自画童之手,但一经品味,便觉内涵丰富,其趣无穷,始悟朴素无华乃“极炼如不姝”之境界。关良的画,据说目前在国际书画市场上卖价颇高,的确,它也是有其艺术价值的。
这大概便算得是一篇序了吧。
一九八八年六月九日于广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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