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--- 评晓宫载于1984年第5期《文学月报》的《我的广袤的开阔地》
一篇好的小说,能使人过目不忘,久久萦思。近读晓官的新作《我的广袤的开阔地》,便有这种感觉。
这篇小说有迷人的魅力。开头,我以为纯粹是关于一条军犬的故事。过去,中外小说描写动物的并不少见,其中又以写狗的为多。狗重义,忠实于主人,写得好是能够打动人的。《聊斋志异·义犬》篇,不足三百字,读后终生难忘,就是一例。《我的广袤的开阔地》头两节都是写狗,洋洋洒洒,七干多字,把一条“没有军籍”的“业余军犬”写得有声有色,栩栩如生。它那样驯良,懂事,勇敢,讲卫生。它的突然变态和失踪象磁铁二般吸引着读者。如果是一篇单纯写狗的小说,仅此也已经不坏了。可是不,读下去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哈萨克女人,到军营来寻找一个跟她“睡过觉”的男人。她来得那样突兀,令人惊愕不已。不解之谜一个接一个。然后又写狗,狗的再现引出了一个苏军下士。事情越来越复杂了,迫使读者不得不穷追到底。
这是一篇情节小说,应该说它的情节是安排得相当不错的,但情节并不是小说成功的主要因素。那浓重的征战生涯的气息,那陌生的边寨风光的图景,用凝重、准确的文字描述下来,产生一种独特的韵味和充实感,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引人了一个奇异的境界。
有这样一种小说:通过描写一定的人和事,以揭露或说明某个问题,人称“问题小说”。一段时间,这种小说是很受欢迎的,因为它具有为读者代言的功能。且不论“问题小说”的是非得失,单从读者的兴趣来看,今天已不如昨天热门了。不少的作者正在朝更高的目标探进,追求深度、厚度和精度。《我的广袤的开阔地》在这方面做了一次成功的尝试。它的表现手法不是开门见山的;它的主题不是一言能尽的;它尽量把意图隐藏在动人的故事底下,有时甚至故意玩一点不令人嫌恶的“花枪”。多用暗示,不用直言;充实形象,简免说教,弦外有音,情中含意。不幸的“业余军犬”,不幸的苏军下士和他的妻子。读者掩卷慨然,同情、惋惜,五味俱金。我们从中到底得到了什么?作者似乎在说,我并不想教训你们,你们记住了那条狗,那几个人,这就够了。不,我们得到的并不只是这些,还有美的享受,心的颤栗,良知的觉醒。
作者晓宫是个青年,不到三十岁,当过兵,《我的广袤的开阔地》不是空想出来的。他写作的时间不长,发表数量也不多。他对自己的创作有要求,不苟且,不满足于发表。1982年,他曾经以《瓦灰色的楼房》获得“‘五四’青年文学奖”,开始受到注意。但那时,稚嫩的感觉还比较明显。他也和一般青年作者一样,对时髦产生过兴趣,多少有些盲目。不料他的进步如此之快,《我的广袤的开阔地》标志着他踏上了一个新的阶梯。
是盲目地模仿时髦,还是冷静而大胆地探索自己的道路,这是关乎一个作者能否成熟起来,能否逐渐形成自已的独特风格的大问题。从这篇小说看来,晓宫知道传统是重要的,中国人的欣赏习惯是应该尊重的;但他决不因循守旧,而以分析的头脑看待师传。乍看,结构上是有缺点的,前面写狗用了过多的篇幅,后面写人,又显得仓促了些。不过,结构上的不平衡似乎并不要紧。写狗用笔墨多,但不显得繁缛,完全可以饶有兴趣地读下去,写人仓促,形象比狗模糊,应该说是一大不足,但仔细一想,也情有可原。假如也象写狗一样,细细地写人,效果又会怎样呢?重要的是实际效果,而不是经传标准。平衡是美,不平衡也是美,事在人为。看来他并不是有意在形式上这样那样,而是注重自然。这就跟模仿时髦大不一样了。注重自然又不是自然主义,作品是经过细心裁剪的。比如那个哈萨克女人,若隐若现,隐和现都还得当。一部分告诉你,另一部分叫你猜,隐比现的魅力更大。是考虑到时代的节奏而安排了-一些跳跃的衔接?看来不是。现在创作上有一种为了跳跃而跳跃的搞法,处处留下人为的痕迹。这篇小说是没有那种痕迹的。
看来,作者晓宫对当今的读者是了解的,他的这一次创作是严肃而负责任的。应该感谢他,祝贺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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