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几个朋友,生辰不详,虚实都是三十五岁吧?大体与人民共和国同龄。据说树木的年轮具有记录气象的功能,人的身上不也记录着国家发展轨迹上的风云吗?!
一九七二年,我与他们相识,听他们谈起前几年在山区当知识青年的经历。那是一场短促的美梦:一口锅里吃饭,一个盆里洗衣;劳动抢着干,从来不计报酬;你的是你的,我的也是你的,没有“私人财产”;自信已提前进入了共产主义,感到自豪、有趣。但维持不久,因生活物资的匮乏和劳动强度超过了承受能力,泄气了!
他们都是有抱负的青年,在工厂,除了抡大锤和操扳手外,还有剩余的精力,要放光,要发热。干什么呢?写小说,向刊物投稿,把思想、オ华和名字,一起奉献给众多的读者,表明一代新人的存在。这也是不如意的,名字的影响虽然出去了,思想、才华却受着桎梏和压抑,迫使他们全都不满于现实,不相信报纸的说教,脱离规定的轨道,自己去探求真理。
于是他们成了政治家。古今中外的书本知识,是一部巨大的“资治通鉴”,现实的一切都在它面前显出原形来。他们经常相会于陋室,纵横国事民情,长吁短叹,有志难伸。偶尔也表现一下个性和力量,瓦解“造反”英雄们的斗志,预言寒冬将尽,旦夕可望春归。
在全国市场上卖空了美酒的那一天,他们也高兴得狂饮,曾经烂醉如泥。醉后醒来,抖擻精神,满以为为国效力的时候到了,各自忙于寻找发挥才能的出处。贺梦凡和张新奇想到戏工室当专业编剧,我出面推荐,遭到回绝。当权者不识人才!贝兴亚被报社看中,几次去工厂商调,厂里的领导紧紧栓住他,不让走。人尽其才的道路何在?时至当日,他们已不再是脆弱的幻想者了!咬牙苦读几个月,有的考上了大学,有的成了研究生。一代新人要翻新世界了,生命力之顽强是石头和绳索所估计不到的。
当我们欢欣鼓舞庆祝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五周年之际,我的那几个朋友正在各处奔忙。贺梦凡作为珠江电影制片厂的编剧,参加写作《孙中山》,雄心勃勃,为中国民主革命的伟人立传,最近正步着孙中山当年的足迹,在国内外旅行。张新奇主持《新创作》的编辑工作,锐意改革,欲影响时代文学之潮流。贝兴亚在哪里?不久前全省青年社会科学工作者会议开幕,我在主席台上看见了他,他是会议的领导小组成员之一。
这只是我熟悉的几位与新中国同龄的朋友,还有千千万万我不认识的,都在做什么?时日推移,年龄增长,无声无息。不知不觉之间,江山易代了!这一代人经历不同,国家有多少疮疤,他们就有多少痛楚,国家三十五岁了,成熟了!他们也跟着成熟了。他们的风貌就是祖国的明天。
寄语我的年轻朋友们,努力吧!
原文刊载于1984年《长沙晚报副刊》
收录于《长沙之光- 橘洲散文选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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