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久前去朋友家，与莫应丰不期而遇。他中等个，戴黑宽框眼镜，沉稳里隐隐透出凛然气质。但一开口，这种感觉便消失殆尽。他显得十分健谈。话题从他的长篇小说《桃源梦》谈起，该书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。他说这部长篇花了他不少心思，从观念、结构到人物、情节，都有一点与众不同。先前曾引起讨论的短篇《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)，是这部长篇中的一章，读者可以从中看出某些端倪。可以这么说，〈桃源梦〉是以新颖的小说观念与奇特的小说形式，来表达作者对我们民族文化气质及其传统的深层次思考。他告诉大家，书里的十二幅插图，也是他自己的手笔。其间，朋友出示他相赠的《桃源梦〉人物活祖宗图，此图为国画，变形厉害，很有一点毕加索画味，重点当是落在神而非形上。
我问这怎样跟文学形象吻合。莫应丰答道：神韵相通。他说逸笔草草，是追求与文学描写风格一致，其实功夫并未少下，其中一幅，就整整画了一通宵。这位茅盾文学奖获奖者，雅兴看来不小。为自己的作品插图，能让读者很容易地窥见作者某些难以察觉的独特个性。
莫应丰多才多艺，原是学音乐出身，还写得一手不错的毛笔字。关于书法，他自称隔山求道，其主要经验是读帖，这也与众不同。他说人家临帖临出功力，他则读帖读出功力。他最精妙的书法见解是两个字：大气。他认为写字其实是情绪的体现，要有大起大落，倾注跌宕的情感，才能真正感染人，打动人心。古人所谓“书，心画也”，是极精确的总结。写字，与一个人的气质有关。当然，要把字写得美，基本功少不了，他就经常去琢磨一些商店的招牌，一看半天。他对漂亮、神采飞扬的书法不太感兴趣，感兴趣的是稚、拙的书法，认为这才算高境界。坐而论道尤如画饼充饥。在大家要求下，他挥毫献“丑”，有求必应地为座中之客每人写了一幅条幅，落得皆大欢喜。
莫应丰酒量不小，喝起来憨厚老实可爱。即使大家做手脚灌他，他也佯装不知，倾杯便倒入喉咙。他自恃有酒量垫底。但喝完后，也会补一句：我喝酒，诈不得，一诈，就会醉。一次喝酒，他就被精明的“蔡九哥”凌国康灌得大醉。
这些个性，能使陌生人一下与他拉近距离。他暂时迷醉于酒，我却沉醉于他那墨气酣畅的书法。望着他写给我的“事在人为”的条幅，我真庆幸这次偶遇。头次见面，就收获不小。
(原载1986年10月30日《空中之友》)
李湘树著，星河心影，内蒙古人民出版社，1998。06，第294-295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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