聂鑫森是以写诗出名的。他的诗才早已为人所称道。现在他又写起小说来了,写得还不少,我见到的就有好几篇。
从这篇《0号首长》来看,他是能够写小说的。一些普普通通的生活中的人物,一些并无大喜大悲的平常小事,到他手里,经过取舍和改造(即构思),用轻松的笔调,象临场速写一般,几勾几画几点,稍加涂抹,便现出一个个形象来了。每一个人物都抓住了主要特征,带点夸张,颇为生动。故事也组织得可以。以主人公柯大发为主干,把其他几个人当成枝叶,象一棵树。主干和枝叶有机而紧密地连在一起,有根有叶,不偏不倒不散架。这是不容易的,因为他写的是几个独立的小故事,倘连结得不紧,便难以成形,作品的思想内容也是积极的。读完使人想起:生活中一些很不引人注意的人物,一旦调动起积极性来,是可以有所作为的。这篇小说,从一般的要求来看,是成功了。或者说,这一篇文字已堪称小说了。有的地方还有神来之笔。比如,当柯大发见到“黑面狸”的女朋友时,想起了自己的老婆,作者这样写道:“虽然自已的堂客,人不算顶体面,但人高马大,走出去还威武。”居然把“威武”一词安到女人头上!看起来荒唐,用处可大。两个字引发读者丰富的想象,那位大嫂的形象跃然纸上;且又表现了柯大发的乐观性格,自嘲自足,很是可爱,一个“威武”,还为大嫂在后来举起扫把赶人出门作了极好的铺垫。省了笔墨,强化了效果。
聂鑫森是诗人,可他这篇小说缺少点诗意。诗和小说本来是两种不同的文学形式,但它们是可以互相借补的。小说如能有诗的意境,其艺术品格就会高一级了。《0号首长》在这方面是完全可以加强的。“诗意”也可以看作是某种朦胧的色调,犹如舞台上的纱幕。纱幕后面的图景,色彩较为和谐。不同颜色的纱幕,可产生不同的色调效采。有色有“调”,这是画家们追求艺术品格的一个阶梯。“调”字又是从音乐艺术中借来。音乐作品“调性”不明,其作者将被认为是门外汉。当然,有一种“无调性音乐”则另当别论。这篇小说,如能蒙上一层诗意的轻纱,会更美一些。小说的语言也可以从诗的语言中借光。我看《0号首长》找不出多少借光的痕迹。他写得很“土”,有些词汇甚至“土”得不当。比如“土松”一词,除长沙、湘潭和株洲以外,恐怕别处难有人懂得它的意忌。“土”和“俗”要区别开来。“土”是可以很美的,“土”而诗化会产生色彩性的效果,使作品独具一格,而“俗”却无论如何也不是好的艺术。我并不是说这高作品有俗气,而是说它只注重了“土”,还可以更高一格。当然,“土气”对于浓化生活气息是有好处的。这又是这篇作品的一个长处。诗歌是经常采用夸张手法的。聂鑫森在这篇作品里对于夸张手法的运用倒是很明显。用夸张来强调人物个性的一面,这是可取的,但夸张必须适度,应合乎生活情理,不露痕迹,使人觉得自然。《0号首长》有些地方的谑闹有过头之感。过头便显得假了。小说应该是真亭假做,假而似真。
登载于《新创作》1983年第1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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